周日，和哥哥姐姐们一起，回家做冬至。

和往年有所不同，在老父亲的招呼下，今年我们得先去祭拜县城公墓那边的外婆。外婆是母亲的继母，但相比传说中的后妈，外婆无疑是个善良的老人。她墓碑上，有自己的照片，还有外公的相片。，母亲的名字也刻在上面，已经被涂成了红色。这个老人，一碗面条，三个鸡蛋，非逼着我吃下去的实在，似乎历历在目，可如今再也听不见她唠唠叨叨各种“骂人”的声音。

舅妈指着附近一个墓碑，是个很年轻的女人照片。舅妈说，那女的是肠癌去世的，去世的时候，才四十多岁。大家都唏嘘不已感慨：“人真算不到什么东西！”

县城唯一的一处公墓，非常大，放眼望去，密密麻麻的墓碑，齐齐整整的排列在那里。天蓝得人要融化，墓碑在蓝天白云的阳光照射下，还是没能叫人产生温暖的气息。每一个墓碑的背后，想必都有着万千生者的牵挂。可是，这些人，和我的外婆一样，都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了。

外婆墓碑上虽有外公相片，但外公当年去世前有交代，他要归根，回到巢山安葬。舅舅们好像有不乐意的。他们希望将外公放在县城，这样，等外婆百年后，还可以在一起。外婆据说也很生气，她执意想把外公留在身边。但外公的意愿很清晰，谁也不敢违背亡人的意志。最终，外公还是安葬在我家屋后的那座巢山。

看着外婆墓碑上外公的照片，鼻子发酸。女人，大抵上还是比男人重情。外公百年后，他希望回到自己的故乡，而对于妻子外婆，她的故乡也许便是爱人，她想跟爱人在一起，即便是离开这个世界，骨灰也希望安放在一起。

对于自己献出了一生心血的男人，那份深入骨髓的爱和习惯，于女人来说，也或者便意味着几辈子的缘分。男人，有几个，在死后，还是愿意和妻子在一起的呢？即便是形式上的在一起，他们也许都不愿意。

 假惺惺的成为大人后，有过爱情，有过纠结，也有过痛和甜蜜。在当下，站在外婆的墓地前，忽然有点明白。所谓爱情，也或者是一份至死不渝，到另外一个世界，也还希望和你在一起的胡搅蛮缠吧？

外婆和外公看似并不恩爱，因为外婆喜欢骂人，就是那种唠唠叨叨的骂。外公性格特别好，外婆怎么骂，他都不吱声。因为他说，再骂，外婆在生活上，还是把他伺候得好好滴。

传言外婆极其传统，儿子媳妇恋爱期间，过于亲密，在她眼里，都是“不要脸”。曾经百般制止小姨偶尔去看小姨夫，因为说还没结婚，不可以经常单独相处。小姨夫来看小姨，她必定要求开着门，一旦关门，她也必定隔几秒就进去拿东西。这些细节，后来被说起，大家都觉得好笑。

将外公的相片放在外婆的墓碑上，我猜应该是外婆的意思。她从一而终，为外公生养了一堆儿女，一辈子跟在外公后面打转。在她那里，外公就是一切。外公，要求落叶归根而忽视了外婆的心意。想来，这个世界上，有多少男人，会用死了也在一起，表达对一辈子所感受到的真情真意的感激呢？

看生者一脸恍然，看亡者寂静安然。想起老家的一个事。

一个老头，去世后的当天晚上，老伴就喝农药跟了去。那时候我还小，就觉得挺神奇也很悲凉。现在想来，那家的儿女悲伤是必然的，但骨子里的骄傲，我相信是会有的。谁敢用死亡表达真情？那个农村老太太，用生命，给了爱情最好的诠释。

这次回家，听嫂子说起各种张家长李家短：谁跟谁好了....据说都在一起了....也难怪....都一个人了，总得有个伴....等等诸如这些，理解孤独后的挣扎。乡村的夜寂寞漫长，在失去伴侣后，半推半就有了新的相好，无可厚非。因为，活的人，毕竟要活下去。

巢山的树高了，草杂了。田野呈现灰黄的空旷，天又高又蓝。哥哥说：“怎么感觉这巢山比我们那时候在家的时候，要矮了很多呢？”我调侃个子不高的哥哥：“那是你离开家后，长高了哇！”大家都笑。

巢山也许是真矮了，也或者是我们都高了。不管高矮，这里有我生生世世，一辈子也走不出的牵挂。回家一次，多一份感受。安息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亲人，在一起不在一起的亲人，都如愿的遇见了谁？

也忽然想问问自己，也想问问你们：有一天，你我百年，你希望和谁安放在一起？